沈棠把木盆放在一邊，怕擋著村民過路，又伸腳踢了踢那個木盆。

桶裏裝著魚兒，自是不能放下，萬一有人過路拿走了呢，她提著木桶走回去，到宋曜跟前後，沈棠蹲下身子。

她蹲著和站著的宋曜差不多高，沈棠這才直視宋曜的眼睛：“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？想爹娘了還是？”

她盡量表現得很平靜，只把宋曜當一個三歲的小孩看待。

宋曜也看著她，那一雙大眼睛比平常似乎都亮了好幾分：“不想走。”

他兩條小胳膊晃啊晃，手中的那個小板凳也晃個不停，反正沈棠以為他才三歲，他任性撒嬌怎麽了？沈棠又不知道他是誰？

等他恢覆成年男子的模樣後，他把沈棠接到盛京生活，沈棠問起那個小男娃去哪裏了，他就撒謊騙她。

他是太子殿下，沈棠一個村姑，可好騙了，至於給她銀子給她做媒，就說這是小男娃要求的。

太子殿下答應別人的事情就會做到。

這樣想著，宋曜鬧起小脾氣來了：“你不抱我，我就不回去，讓我凍死在外面算了。”

他可憐兮兮看著沈棠，還癟癟嘴巴。

那一瞬間，沈棠想在他頭上使勁敲幾下，你是十六歲啊，不小了，尤其是在這裏，十六歲都算男人，有些都成親有娃娃了。

沈棠怕宋曜真因落差太大抑郁了，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：“姐姐抱你回家。”

一只手抱起宋曜，一只手提起木桶，沈棠朝著家裏走去。

宋曜靠在沈棠懷裏，纖細的胳膊搭在沈棠的肩膀上，手裏還拿著那個小板凳，他的腦袋沈棠的脖子處蹭了蹭，只覺得沈棠身上好香啊。

是不是女孩子身上都這麽香？太子殿下想著，其他女孩他不知道，他雖是太子，根本就沒見過幾個女孩子。

就連伺候他的人都是太監居多，剩下的就是上了年紀的嬤嬤，那些官員家的千金，宋曜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們很多以後都會是他的妃子。

然而，宋曜也沒見過幾位大家閨秀，皇後娘娘對他要求極其嚴厲，每天就逼著他看書學習，根本不準他出宮玩耍。

至於和小宮女或者和官家千金們見面說話，想都不要想，他連見她們的機會都沒。

沈棠根本不知宋曜在想什麽，她滿腦子都是該怎麽做才能讓宋曜心情好點，不讓這人抑郁了。

到家後，沈棠把桶放下，又把宋曜放下，她特意摸宋曜的腦袋：“吃了飯後我帶你去村裏逛逛。”

想了想後又道：“雖然我們吃的不好，住的也不好，可還有人挨餓呢，你在家就算不能頓頓吃米飯，家裏還有一大缸幹紅薯絲，不會讓你餓肚子。”

沈棠想著村子好的方面和宋曜說：“村裏像你這個年紀的小孩挺多的，你每天可以和他們玩，爬樹掏鳥蛋啊，去田裏玩泥巴啊。”

宋曜對掏鳥蛋玩泥巴一點興趣都沒，他還不如坐著發呆。

見他坐在那裏，一動不動，表情嚴肅，沈棠暗叫不好，太子殿下八成抑郁了。

這裏是沒哪個大人會關註孩子心理問題的，大家都覺得養小孩子給口吃的給點穿的，不把小孩餓死凍死就行了，都是這樣養大的。

沈棠嘆了一口氣，帶大娃娃真累。

她把那些魚洗了一遍後，放在盆裏，從裏面挑了幾條鯽魚出來，沈棠本想做個鯽魚豆腐湯，發現今早沒有去隔壁村買豆腐，這個點估計人家的豆腐也賣完了。

她在家裏找來找去，根本就沒什麽食材，最後，沈棠決定做個蘿蔔絲燉鯽魚湯。

洗白蘿蔔時，她看宋曜，他坐得筆直又端正，不知道在想什麽？眼睛一直看著門外面。

沈棠把蘿蔔放下，兩只手在衣裳上擦了擦，把水珠擦幹凈後，她去了爺爺奶奶的屋子抓了一把花生出來，她也想給宋曜零嘴吃，奈何家裏是真的沒有，除了花生就沒別的吃了。

家裏種的花生，沈棠和張小蓮吃的少，大部分都是沈平安吃的，沈平安每天都會喝點米酒，但是沒有下酒菜。

因此，他就會邊吃花生邊喝酒，這算是他唯一的樂趣了。

沈棠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宋曜旁邊，又把花生放在椅子上：“是不是餓了？你先吃點花生，等下就有美味的魚湯喝了。”

她很努力找著話題，如果宋曜真是個三歲的孩子，她可以帶他出去玩，說不定小孩依賴她後，心情就會變得好起來。

只是，宋曜十六歲了，這放在現代就是個正在讀高中的青少年，正處於青春期，聽說這個年齡段的人特別叛逆，而且還挺愛東想西想，憂愁善感的。

沈棠想到自己高中時，可不就是矯情的要死，喜歡一些傷感的句子，故意做出深沈的樣子來。

可能男孩子沒女孩那麽多愁善感，但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變為一個三歲的小孩，還流落到偏僻的山村裏，太子殿下想不開也正常。

“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洗蘿蔔啊？”想了好久，沈棠憋出這麽一句話來。

宋曜冷著臉拒絕：“不要。”

沈棠不想理他了，太不給面子，她走回那個木盆處，蹲下繼續洗白蘿蔔，洗幹凈後削皮，把蘿蔔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，然後又全部切成絲。

切絲時，沈棠偷偷瞄宋曜，他還是那樣坐著，那些花生，他一顆都沒吃。

沈棠把視線收回來，正想著該怎麽和宋曜交流，眼角處看到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裳，是宋曜，他仰著一張粉嫩精致的小臉：“我給你洗香荽和蔥。”

沈棠受寵若驚，水汪汪的杏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，太子殿下主動要求幹活了，她忙把從地裏拔來的幾根香菜和幾根蔥給了宋曜，指著旁邊的木盆：“在那裏洗。”

宋曜拿著香菜和蔥走了，把菜放在盆裏，又用木瓢舀水倒在裏面，水冰涼涼的，他把兩只小手伸了進去。

饒是做好心理準備，還是被凍得咬牙，宋曜看一眼沈棠，正她直勾勾盯著他看。

宋曜突然有點不好意思，小臉發燙，他垂下頭去，開始洗著手裏的香菜，把那些泥巴洗幹凈後，又把蔥洗幹凈，蔥上那些黃色的葉被宋曜摘了扔在草木灰堆裏。

然後，他把臟水倒了，洗了三遍，才覺得自己把菜洗幹凈了。

宋曜把香菜和蔥給沈棠：“我還要做什麽？”

他是真的想幹點活，不想天天等吃等喝，看著沈平安和張小蓮幹活，沈棠也有幹不完的活，宋曜心裏就難受，覺得家裏就他一個人是廢物，什麽都沒幹。

那些鯉魚已經被沈棠弄幹凈了，姜她也洗好切片了，現在真沒什麽讓宋曜幹的。

不過他願意幹活，忙起來他就沒時間去東想西想，沈棠指著外面：“你去雞窩看看家裏的雞今天下蛋沒有？”

宋曜哦了一聲，小短腿噠噠噠跑起來，跑到外面去了。

沒一會兒，沈棠聽到宋曜的聲音：“下了兩個蛋。”

“蛋涼了沒有？要是涼了，你把雞蛋撿回來。”沈棠大聲回他：“你好厲害，真能幹。”

宋曜看著一堆幹草窩裏那兩個雞蛋，有點猶豫，蛋殼雪白，然而有個蛋殼上沾染了點雞屎，他嫌棄臟。

屋裏，沈棠又在催了：“把雞蛋拿進來，等下煮給你吃，你喜歡炒的還是荷包蛋？”

那天，沈棠給宋曜蒸了個雞蛋，發現他不愛吃。

宋曜站著不動，眼睛卻還是盯著那兩個雞蛋，再怎麽用力盯，雞屎不會掉。

宋曜看著自己的十個手指頭，還是叫沈棠來撿雞蛋吧，可是，沈棠會不會覺得他沒用，連雞蛋都不會撿。

他猶豫了好一會兒，眉頭緊緊皺起，一臉生無可戀朝著雞窩走去，一只手拿一個雞蛋，看到那小塊雞屎，宋曜臉都白了。

他不敢看，怕越看越惡心，拿著雞蛋進了屋子，就把雞蛋放在盆裏，主動倒了水。

沈棠莫名其妙：“怎麽了？”

宋曜悶聲道：“沒什麽。”他還嫌棄呢，去竈臺那裏抓了幾片幹樹葉，自己蹲下把那點雞屎擦掉了，又用水把雞蛋洗了兩遍。

“洗幹凈了。”宋曜不是很高興：“以後不要讓我撿雞蛋了，我可以幹別的。”

見他願意說話，沈棠很是高興，一高興就想逗他：“那以後你餵豬，不然我餵豬後，你守著它們看它們吃完？”

宋曜想到臭烘烘的豬圈，拒絕：“不要。”

他擡頭，看到沈棠眼裏的笑意，知道她在故意逗他。

太子殿下轉過身去：“你是個壞蛋，以後都不和你說話了。”

沈棠摸摸他的腦袋，柔聲道：“我錯了，我道歉，我家小洞別不理姐姐，吃過飯後，姐姐帶你去外面玩。”

宋曜還是不理她，沈棠真想在他頭上抽一巴掌，不過想到太子殿下都抑郁了，她忍住了，哄著宋曜：“你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？讓我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宋曜慢吞吞轉身，強忍住內心的喜悅：“做什麽都可以？”

沈棠用力點頭：“當然。”

太子殿下狡黠一笑：“我想聽豬叫，你學兩聲。”

沈棠表情僵住：“這個不行。”

宋曜：“豬叫，牛叫，羊叫，你自己選一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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